我跟爸爸出去看猫头鹰,

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。

那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,

我们一直都没睡觉。

外面没有风,

那些大树直挺挺地站着,

像一座座高大的雕像。

月光耀眼,天色很亮。

背后远远传来火车的汽笛声,

笛声低沉,拉得很长,就像一首歌,

听起来好忧伤,好忧伤。

爸爸把我的毛线帽拉低,

盖住我的耳朵。

但是隔着帽子,

我还是听得到声音。

农场里的一只狗,

跟着汽笛叫了起来。

接着,第二只狗也叫了。

火车和狗,齐声唱歌。

唱了好长一阵子。

闹声消失以后,四周静极了,

就像在梦里。

爸爸,还有我,

一直向着树林走去。

我们沙沙沙沙地踩着松脆的雪,

留下小小的灰色脚印。

爸爸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,

我的影子却又短又圆。

隔不多久,我就得奔跑几步,

才跟得上爸爸。

我那又短又圆的影子,

也跟着我跌跌撞撞。

但是我没喊累,

出去看猫头鹰,

就得保持安静。

爸爸一直就是这么说的。

我盼望跟着爸爸一起去看猫头鹰,

已经盼望好久好久了。

我们走到了松林地带。

在亮亮的天色里,

一棵棵的松树,

看起来黑黑的,尖尖的。

爸爸举手做了个手势,

我立刻收住脚步,

站在原地等着。

爸爸向上看,

好像要找天上的星星,

又像在查看空中的一张地图。

月光使他的脸看起来像是戴上了银色的假面具。

他开始呼叫起来:“呼,胡胡胡胡,呼!”

学的是大角猫头鹰的叫声。

“呼,胡胡胡胡,呼!”

他叫了一阵,又叫一阵。

每叫过一次,他就会停一下。

我们两个也都竖起耳朵,

静静地听一会儿。

但是什么也没听到。

爸爸耸耸肩膀,我也耸耸肩膀。

我并不难过,我的几个哥哥都说过:

猫头鹰是有时候出现,有时候不出现的。

我们再往前走。

我感觉得出天气的寒冷。

好像有人用冰冷的手掌按在我的背上。

我的鼻子、我的面颊,

里热外冷,冻的发疼。

但是我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。

出去看猫头鹰,

一定要安静,一定要坚强。

我们走过了树林,

那些树影,

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阴暗,

遮掩了地上的白雪。

蒙在嘴上的围巾,

温温湿湿的,

毛茸茸地护着我的嘴。

深更半夜,

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躲在黑黑的大树背后呢?

我问都没问。

出去看猫头鹰,一定要勇敢。

我们来到了

黑森林中的一片空地。

月亮高高挂在天空,

月光就像对准着空地的中央照下来。

月光下的雪,

看起来比瓷碗里的牛奶还要白。

我喘着粗气。

爸爸听见了,

做手势让我别出声。

我赶紧用手套捂着围巾,

围巾捂住我的嘴,

我用心地听。

爸爸又呼叫了起来:

“呼,胡胡胡胡,呼!”

“呼,胡胡胡胡,呼!”

我全神贯注地听着、看着,在这冷空气中,

听得耳朵发疼,看得双眼蒙上一层雾。

爸爸仰起了脸,打算再呼叫一次,

但是他还没开口,

就有回应的声音穿过树丛,传了过来。

“呼,胡胡胡胡,呼!”

爸爸脸上有了笑意。

他回应了一声:

“呼,胡胡胡胡,呼!”

然后,他跟着猫头鹰,

就像在那儿谈天,

谈起了晚餐、树林、月亮和寒冷的天气。

我松开了捂住围巾和嘴的手套,

开心得想笑出来。

从草地边缘、树丛上面传来的猫头鹰叫声,越来越近了。

草地上没有一点儿动静。

忽然间,一个猫头鹰的影子,

从地上的大树影里分离开,

向着我们的头顶飞过来。

我们看着,

嘴里发热,却不出声,

许多想说的话,一句也没说。

飞过来的黑影又发出了叫声。

爸爸拧亮了他的大手电筒,

正好照到那只刚要停落在

树枝上的猫头鹰。

我们跟那只猫头鹰,

你看我,我看你,

看了一分钟,三分钟,

或者足足看了一百分钟也说不定。

后来,

那只猫头鹰就扇动它的大翅膀,

从树枝上飞开了。

像一道无声无息的黑影,

它飞回树林里去了。

“该回家了。”爸爸对我说,

我知道我可以说话了,

也可以放声地笑。

但是在回家的路上,

我一声不响,

像一道影子。

出去看猫头鹰,

不需要说话,

不需要温暖舒适,

也不需要别的什么,

只要心中有一个希望。

爸爸是这么说的。

那个希望,

会用没有声音的翅膀,

在明亮的、看猫头鹰的好月光下,

向前飞行。

来源: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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